诗云:
霹雳从来说翼德,锦索飞石解处何?一时击破琉璃盏,青灯深处投飞蛾。
水畔村舍,鸡犬相闹,孩提奔走,行如常日。间有成人往来,叱笑而行,照日老翁老妪,喝儿呼孙,逐猫驱狗,尽如昨昔一般。
扈三娘缓马入村,虽知那一伙也不至将他着手拿去,却知这世间女子如琼英者,形如烈火,并不比草莽好汉怯弱,她在这山东境内,名头不比寻常好汉,那一伙既要落草梁山泊,必然以名声邀聚人手,她这一处豪强,倘若琼英名头压下将去,好处非一日两日可见。
当时倒提绣鸾刀,将那拿将软索栓在手掌里,越人而问之,都说果然有个红衣娘子,美貌无比,马上挂了方天画戟,方来村内不久,本在村店里歇息。
扈三娘乃问:“其人今在何处?”
村里人笑道:“那娘子虽是貌美,却甚有煞气,虽不如朝廷里来人凶恶,人不敢近,俺们只看她村店里歇息半晌,又要了熟食,打马往村外去也。”
有人也笑:“临行之时,只看她与村店伙计有几句说话,赠以金银,那金银锭十分丰厚,倒教人十分眼热,大娘子不如往彼处询问,必有所得。”
扈三娘心道:“那一伙,便是造反,也不愿扰民,只如今官贼不两立,虽赵大郎堂堂好汉,未必麾下,尽如他人。当有所计!”
乃问村人道:“我便委你银锭,须前头引路,往村店里闻讯。”
村人欢天喜地,接了银锭,前头引着直至村头,果然有酒旗飘展,店外闲坐几个村汉,迎面见村人引匹马而来,均纷纷笑道:“你这厮,倒是个机灵的,前番方引个大娘子来,如今又寻甚么买卖?”
那引路汉子怒道:“休要聒噪,片刻村店里酒肉,俺自请你,只休怠慢贵客。”
众人举目看去,只见那桃花马上,又是一番自与前头不同的花朵般颜色。但见她:
一枝海棠花,春露平明压;眉目垂风雨,红袄掩金甲。
当时赶路急迫,云鬓斜倚金钗,兜鏊下些些闪出些丝发,将个凤头靴踢着,柳腰勾勒出纤细丰腴,面色上多有寒霜,皑皑如秋,将个寒潭剪就双眸,只是一眼望来,便有凛凛的威风。
村里汉子,又见这一个,与前者一般,哪里敢多看一眼?慌忙让开道路来,更有好事者叫道:“村火儿,贵人莅来,伺候著好酒菜。”
那村店里火儿,闻声而出,眼见扈三娘装扮,暗自欢喜,忙问道:“大娘子可要问个道儿?先头那娘子,道是水畔里,有一处高台,倘若大娘子敢往,便在彼处等半晌。”
山东大地,豪杰遍布,如扈三娘这般女儿家,常有意气相争者,那店火儿自是熟稔,又看扈三娘颇有劳顿色,乃告曰:“那一位娘子,也是一般儿作扮,只是手头器械,颇不寻常,当是又一个大家户出身的,只身一人,不携粮草,收拾颇是得当。”
扈三娘心喜,便赏他碎银,再问道:“可见村内有生人来往?”
店火儿笑道:“那梁山泊里正厮杀地紧,只说一伙好汉,好不凶狠,因此往日村里村外往来客商,至今也不见几个,便是有胆大的,匆匆来,要了酒水携带了便走,不见安身。自前番那一伙来了,便不见生人自村里村外过。看大娘子一副好身手,当是不怕他的!”
扈三娘听罢,心内好是欢喜,且喜这店火儿机灵,乃道:“便是说得好,也无赏钱给你。好生将些好处,送来暂且用了,正与那一个较量。造得好,更有赏的给你。”
自此处不提,酒饱饭足,将养片刻,扈三娘倒提绣鸾刀,逶迤往水畔而来,出村行不数里,果然有一处高台,上头覆以丛草,起伏草丛,掩映方圆,又正接了天空,远远不能见高处,却在高处,正好放眼。
扈三娘心内赞道:“果然是个机敏的,这等地带,休说设伏,旁人怎能知?却在高处,放眼四面,风吹草动尽入眼,赚之不得。”
细细看时,自高处而下,马蹄踩出一条碎路,蛇行往上,待高处看时,却不见琼英身影,乃冷笑道:“既约来见,如何这般鬼鬼祟祟,世间弃有怯敌引众以为援的一丈青?”
话音方落,高草堆里脆声有人笑道:“果然只是个一丈青,活脱脱不见这里么?”
当时那高台之上,远远十数丈外,两个女将,作扮极似一般,遥遥相望,那上头的喝问道:“既约来此,躲藏甚么?”
那一个便笑:“约既在此,并不曾定便在你足下,如何此处立不得?”
那扈三娘性子,如何能受琼英这般相待?高处纵马,便要交手。
琼英摇了手笑道:“慢来,非特为较量高低,家姐手书一封,愿以李应祝彪,与你做个买卖,待我处上得梁山,扎下脚跟,往后交手,时日自多,如今我自孤身一人,身在你大军榻旁,不容大意,倘若交手,难免分心,莫非时间更有趁人之危一丈青?”
一言不合,动不得手,那扈三娘拨马待要下坡来,琼英飞马而上,近得身畔,倒也不必相疑,将一封书信交由她手,走马正要回头,那扈三娘却收束了书信,落马笑道:“方才村里问人,知这半晌你,饶你也口渴饥饿,正好将些酒菜取来,可敢一坐?这书信么,倒也不必看它,只劳你说来,今日有一饮之情,往后相见,前番劳你军处抬手之恩,就此报过,正好全力拼杀,倒是十分痛快。”
琼英昂然下马,坦然就食,扈三娘讶然奇道:“不想他麾下,竟也有如你这般女子,奇哉!”
琼英冷笑道:“你却坐井观天,大郎麾下,多是慷慨之士。如家姐般仔细谨慎者,胸中大气,世人莫知。倒也怪不得,你这等家户出身,方圆十里内,人惧而颂之,因此沾沾自喜,以为天下尽如家奴,当世间女子俱不如你,可笑之余,倒也可悲。大郎每谓自当以为是,诚如此类。”
扈三娘竟不动怒,只是笑道:“便是你军上得水泊,无非困守一处,坐以待毙耳,口舌之争,一笑置之。我且问你,你此来,所为如何?”
琼英道:“以李应祝彪之类,买卖而已。”
方怒道:“人者,怎可较之货物贸易?”
笑道:“如祝彪之徒,诚然并无足价,果然值不得买卖。只是便如此类,也作你独龙岗上宝贝,我视之如草芥,你却待如瑰宝,你有所求,我欲有得,仅此而已。”
扈三娘动气欲走,道:“既是他两庄里人物,干扈家庄甚么要求?自与他商谈便是!”
琼英缓缓笑道:“都说你三庄同气连枝,如此推诿,休说利益,也非一丈青本性。如今张叔夜,视你这等土豪如仇雠,你竟不知?李应倒也有些本领,如祝彪小儿,一刀杀了,也嫌玷污净土,况倘若杀之,正合张叔夜心思,因此此番买卖,也合你三庄利益。一旦买定,你方多有托辞,我也不说出口,果真不好,明日你整军来,俱与张叔夜分说厉害,对阵厮杀,先将扑天雕祭旗,又将祝彪枭首,也是正好。”
言罢上马便走,扈三娘气恼无比,偏生拿捏不得,只好叫道:“欲以何物易之?”
琼英回头笑道:“我知你军里,畏家姐而恨,遍数大军,能堪敌崔念奴一人者,万中无一,因此你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