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有许多规律,何不一一趁机宣来?”
念奴笑道:“山寨之主,乃是大郎,如今激励军心,只这分发金银便已足够,何必愈发越俎代庖?此非小事,怎可大意!”
心下却想:“山寨里初平,又添千余人手,如今已有三千整六百余人,器械粮草,足够数月之用,只怕三五日后,江湖里四处好汉,都来相投,许多大事,须大郎一一颁准,小小郓城县里,有甚么人物教他这般着紧来作布置?”
强龙不压地头蛇,赵楚毕竟非山东人士,在这梁山泊中,倘若山东豪杰投来,必然有影从者,赵楚所图非浅,念奴心内自知,此一去郓城,她便知晓要为往后安排。
然则便是如此,何须人物,竟劳赵楚这等费心,将军心初定安排计较也布置后头?
一番猜度,暂且不提,只说赵楚引了孙二一行数十人,将甲兵暗藏,不带战马,贴身收了利刃,各人手持一柄朴刀,离了大队往郓城县内投来。
行不半路,孙二笑道:“哥哥容貌,那郓城县里定有画图影形,这般去了,只怕这郓城县,又作自家后院。”
赵楚便命军士前往打探,果然临战之时,郓城县城门虽不至紧闭,却也如临深渊,内外厢军把守严查,又有当值衙门里的往来逡巡,城门口一字儿摆开数十画像,第一个便是赵楚。
那军士兀自埋怨:“亏得京师里遍布号称国手的,将哥哥模样,教俺看来十分不似,恁地可恶。”
赵楚失笑,心道:“赵佶深恨于我,自然极尽恶劣之能事。此人本是极善书画的,不定我这画像,也是出于此人手笔。虽不至相似,却是个累赘,要见宋公明,也须留七分提防,怎生入得这郓城县里去?”
左右寻思,眼见天色不早,心下忽生一计,教道:“掩藏行踪,随往一处,见几个旧人。”
孙二讶然,也不好多问,随行十数里,转入一方山水中,竟是一水分两村,西头悄然宁静,东头颇见几个行人,行色十分匆忙。
赵楚手指柳丛掩映中,语与众人道:“前番黄泥岗上图那生辰纲的,便是此处一个好汉,乃是个十分豪强,且随见他。你在此处,暂留些人手,倘若村内有往城里疾奔去的,只管拿住,休要伤他性命。城内若有捕快来此,休要声张,不至出甚差错。若有大军开来,当尽快报知,必是走漏风声!”
这一番引来军士,乃是极敏捷的,自然知晓厉害,当时寻藏身处而去,赵楚便引孙二,又携一人往东溪村而来。
方过村桥,桥下场院里,那村学中童子琅琅,听他半晌,不闻有先生讲文。
赵楚便教孙二:“且往探知,这村学里先生今在何处?”
孙二轻扣门扉,内有僮子应门,见问一番答,归来报道:“这僮子好不爽利,问他三五句,方回俺三五字,只说那先生近日身体不适,为保正请往庄内将养去也。”
也是熟门熟路,赵楚看那掩映柳丛里并无窥探者,三人直奔门首,敲击方起,里头便有应声,惕然喝问:“保正多有不适,临门贵客,烦通姓名。”
将那门内,更有轻手脚靠将过来的,门缝中,光熹微染,利刃照映。
赵楚笑道:“只请通报吴学究,便说雪夜访客复来,多有叨扰晁天王处,只请见谅。”
内中人低声应付,便有人叫道:“贵客少待,这便通报,只是保正多有不适,贵客莫怪。”
约不片刻,脚步声声,来人低喝道:“正是旧人,休要唐突,开了正门,最好迎客。”
赵楚哂然而笑,更不惧他,退下阶来,仰面等候。
那门扉虽大开,却不闻许多声响,渐渐张目,将里头几条人影送将出来。
当先一个,自是托塔天王晁盖,装束利落,脸色焦黄而黑,负手其后,不知所持。
左首一个,筒子巾不改,清减些许,面色淡然,眸光审视,便是吴用。
右首那个,仙风道骨,身量高大,背负一柄纹松古锭剑,手执云展,麻鞋踢得尘飞扬,方是初见,不知姓名,乃是个道人。
紧后那个,额覆胎记,赤著胸膛,上头刺青郁郁一头下山猛虎,双手把住一杆朴刀,并不掩藏防备,昂扬一条好汉子。
赵楚见面拱手笑道:“不意许多英雄尽聚此处,保正学究安好?”
晁盖笑容可掬,迎下阶来把臂笑道:“大郎做的好大事,本想从此视晁盖如仇寇,不复有登门相见之日,竟以身犯险而来,晁盖何幸之至。”
吴用偏手而笑,也道:“此处非是说话所处,哥哥欢喜如此,本是好,却休教小人所见,连累庄上老小是小,牵连赵大郎最是不妙。”
晁盖笑道:“两村里虽有腌臜泼才,却多是慷慨汉子。大丈夫行事,欢喜便是欢喜,何必这般瞻前顾后?只是学究所言也是,休教牵连大郎,当是晁盖之过,内里说话。”
入门来,晁盖暗使心腹往村内逡巡,一面将赵楚引往正堂里,两厢见过,虚请入座,正要彼此教见过,赵楚笑道:“这天下英雄好汉,俺却知晓些,晁大哥且容猜度,倘若猜测不确,正好借这里酒水解渴。”
晁盖失笑,心下稍安,便命布置酒筵。
赵楚乃与那道人相见,笑道:“这一位野云仙鹤一般人物,慷慨豪迈,当有一身好武艺,有侠义之心,当是入云龙公孙一清先生。”
那道人失色,忙忙还礼,口称:“不意赵大郎竟知胜,贱名有辱清明。”
赵楚又指那大汉:“这一位弟兄,喜怒都从心上,也在面上,只听旧高唐州有一条好汉,江湖里人都呼赤发鬼,敢是刘唐兄弟?”
那汉本便吃惊,又见叫出自家姓名,忙乱间也不回礼,直声问道:“你却知俺?俺也知你,诚然是个好汉子,却来晁大哥此处作甚?”
晁盖忙责刘唐:“你这厮,方吃一口浅酒,便就好生无礼,世间岂有怀害人之心赵大郎?”
一边将眼目来看赵楚。
赵楚也不与他分说,直言道:“我处一伙弟兄,教这世道逼迫着实无法,只得揭竿而起,如今坐落梁山泊里,却知这朝廷虽败而不至于溃,欲讨梁山,必经郓城县周转,因此欲往城内探望布置,却教城门口上画图所阻,不得已来投保正府上,倘若有连累保正处,只讨一杯水酒,而后绝口不提此事。”
晁盖不悦道:“大郎哪里的话?晁盖虽不比别家好汉,自忖也是一条汉子。寻常往来,只是江湖中弟兄,休管甚么杀头的罪责,庄内但有晁盖一口气在,便要保周全出郓城境内。只管在此歇息,待风头过时,却作商议。”
吴用在一旁道:“行来这许多时候,正是困乏,不如就席,一边说谈最好。”
那庄内的人手,都是晁盖心腹,也不虞有外漏口风的,便在正堂之后大院里,摆开几张桌椅,抹净碗筷,将酒菜送上,赵楚便在客座里坐了,孙二两个,身后侍立。
晁盖请他就坐,孙二辞道:“非是不受保正好意,不敢就坐。”
刘唐怒,赵楚道:“晁大哥这里,如军里一般,不必如此,且解困乏。”
孙二两个方端正入座。
又请饮酒,孙二两个将酒碗反扣了,坚辞不受,道:“自俺哥哥周全都在我两个处,滴酒不沾。”
这一番,便是刘唐和发作不得,晁盖叹道:“真好汉子,怎可勉强!”
这正是:
好将棉絮入芒阵,赚取贪狼不回头。
毕竟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